昆明10.14:楊麗萍《春之祭》的故事(下)

楊麗萍《春之祭》劇照(攝影:李宜澗)

昆明10.14:楊麗萍《春之祭》的故事(下)

作者:譚譚(譚爍)

論及《春之祭》,嚴格說來,需要在音樂和舞蹈範疇作區分:作為音樂的《春之祭》,原本是1913年俄國作曲家史特拉汶斯基(Igor Stravinsky)為俄羅斯芭蕾舞團(Ballet Russes)新舞劇《春之祭》譜寫的配樂,其生猛、粗曠、富有原始野性與張力,在當時極具顛覆性,後被世人尊為20世紀現代音樂的典範、乃至發端,並早已成為一支獨立的管弦樂曲目,時常在音樂廳上演。作為舞蹈的《春之祭》,則無公認的“終定版”。最初在巴黎引發騷亂的那場首演的腳本,不慎遺失,但此後一百多年來,無數編舞家以史特拉汶斯基的配樂創作了屬於自己的《春之祭》——今年60歲的楊麗萍,也不例外。

與前人大多數版本相比,楊麗萍的《春之祭》,有兩大特點:一是對音樂作了較大擴充,使舞劇總長達70分鐘;二是增設了“喇嘛”這一角色,以延展並昇華劇情。

擴充的音樂,續接在《春之祭》原曲的首尾兩端,而擔此重任的,是著名作曲家何訓田。不過,何並未藉此機會“大展手腳”,而是更多的“就地取材”,將許多他原有的、已發表的作品進行剪輯拼接,且其中很大部分取自他2008年為無錫靈山梵宮音樂大典而作、曾入圍台灣金曲獎的專輯《如來如去(Tathāgata)》。或許巧合,又或許刻意的是,《如來如去》以八支單曲刻畫出的佛陀“覺悟之路”,與楊麗萍《春之祭》的主題,有很大程度的契合,而後者正是借助“喇嘛”這一角色體現的。

楊麗萍《春之祭》增設了喇嘛一角(攝影:李宜澗)

“喇嘛”沒有所謂的出場和退場,他自觀眾入場前至謝幕結束後,一直在舞台上,如一道標誌性的佈景,定下了故事的發生地——西藏。那是一方遙遠、古老而神秘的疆域,也是一個合情、合理、亦合乎觀眾心裡的“春之祭”場所。

絕大多數時候,“喇嘛”都處在聚光燈外,一心一意的用金色的六字真言字塊鋪設舞台。他好像沒有任何戲份,就像一個真正的僧侶,來到劇場,繼續著他的日常。他埋著頭,重複往返於字塊堆與舞台之間,如單調不驚的行為藝術一般,與激昂跌宕的《春之祭》舞蹈相疊,使原有的“少女獻祭春天,跳舞力竭至死”的扁平劇情,多了一個立面。直至劇終前不久,“喇嘛”存在的意義,才逐漸顯露出來——他並非在鋪設舞台,而是在用瑪尼石壘砌祭壇;他不是心無旁騖的修行人,而是整場祭祀的旁觀者。

獻祭少女死後,“喇嘛”匍匐叩首,抵達祭壇之巔,凝視少女的魂靈輕盈如飛天,自在翩躚,此時謂之轉世三善道也好,超越了輪迴也好,對見證者“喇嘛”而言,其實是一次證悟,而他的視角,引領著觀眾的視角,可以說,楊麗萍的《春之祭》其實是佛家眼中的“春之祭”。

上升到宗教層面,不知是不是楊麗萍認為挑戰這部經典必須有的高度,但以佛家視角來詮釋,確實使主題深邃不少。若去掉何訓田配樂的部分,單拿出《春之祭》原本配樂的舞蹈段落,楊麗萍的編排仍然可以獨立成篇且不輸前人的,但那樣等於抽掉了這部舞蹈劇場的“魂”——從這一方面來說,“喇嘛”其實也是一個主角。

楊麗萍《春之祭》劇照(攝影:李宜澗)

其他主角,當然要屬祭司男和獻祭女了,尤其是在舞劇的開頭部分,對陰陽交媾的祭祀實景細緻入微的刻畫,且如慢鏡頭般回放,可謂一絕,而從中也可見楊麗萍非凡的寫實功力。

這版《春之祭》在形而上和形而下層面,都深究到了極致,因此很難想像,楊麗萍的下一部作品又將作何突破。

謝幕的背景音樂,是反复播放的由何訓田作曲、朱哲琴演唱的《波羅蜜多》。觀眾報以掌聲的同時,似乎都還在回味中,彷彿剛剛經歷一次佛法洗禮,瞥見到了“彼岸”的風景。所有舞者,包括腿傷未癒的楊麗萍全部登台,鞠躬致意,可唯獨“喇嘛”還是那個“喇嘛”,他雙膝跪地,一點一點的整理碎成一地的 “唵”、 “嘛”、 “呢”、 “叭”、 “咪”、 “吽”,至誠如故。

唵嘛呢叭咪吽
唵嘛呢叭咪吽
唵嘛呢叭咪吽
……

那是構築祭壇的磚瓦,是祭春者的棺椁,是大悲心的寄託,亦或許,是他獻祭的方式……

楊麗萍《春之祭》劇照(攝影:李宜澗)

© 譚譚演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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