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提出的建议95%都得到采纳。”——国家大剧院歌剧顾问库恰先生的Q&A写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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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
歌剧《拉美莫尔的露琪亚》开演在即。上周(3月27日),国家大剧院歌剧顾问朱塞佩·库恰先生在意大利使馆文化处举办了相关讲座。

身为意大利人的他,谈及自己祖国的艺术时,自然不吝言辞,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,再次介绍了这部歌剧的历史背景、音乐表现以及本次制作的亮点——所谓“再次介绍”,是因为上上周(3月19日)他在承办此次演出的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也作了同样的讲座。

而出席意大利使馆讲座的听众,虽然人数比不上两周前在天桥艺术中心的上百人那么多,但其中不乏专业歌唱家、通晓意大利语的文化工作者、以及意大利本国人士。他们提出的问题,也超出了作品赏析的范畴,而库恰先生的回答,也折射出西方歌剧在中国(北京等一线城市)的发展现状以及国家大剧院从中所起的作用……

Giuseppe Cuccia
朱塞佩·库恰(Giuseppe Cuccia),自2011年起担任国家大剧院歌剧顾问至今,曾在意大利及其它国家著名歌剧院或歌剧节担任艺术指导。

2017国家大剧院歌剧节·《拉美莫尔的露琪亚》(国家大剧院与马林斯基剧院联合制作)


2017.3.27 / 意大利使馆文化处

库=朱塞佩·库恰先生
(以下文字根据现场意大利语口译整理)

Q: 文艺复兴发源于意大利佛罗伦萨地区,而歌剧也诞生在那里,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直接联系呢?

库:歌剧诞生在佛罗伦萨,其实有另一层原因,跟佛罗伦萨作为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没有太大关系。1598年时,在佛罗伦萨有一群文人学者怀着兴趣做了这方面的研究,他们希望能复兴古希腊的艺术风格,包括古希腊的文化、艺术表现方式、乃至哲思等等。歌剧诞生在佛罗伦萨,是因为当时正好有这样一群学者在那儿进行研究的缘故。

Q: 司各特的很多小说都反映了英国北部苏格兰地区的历史风貌,《拉美莫尔的露琪亚》自他的小说改编而来,是不是因为当时意大利人对北欧或者苏格兰文化有一种好奇?

库:司各特的小说当时在欧洲很受欢迎,而且翻译成意大利语后,也很畅销。之所以改编,不是因为别的原因,而是这本小说的故事内容本身很成功,也就是说,如果把它改编成歌剧上演的话,是有成功的保证的,因此选它作为蓝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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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露琪亚”的两位饰演者——俄罗斯女高音歌唱家维涅拉·吉玛蒂耶娃(Venera Gimadieva)和中国女高音歌唱家张立萍。(摄影:新华社记者罗晓光)

Q: 您觉得中国观众会喜欢《拉美莫尔的露琪亚》这部歌剧吗?

库:这可能要从歌剧最初来中国开始谈起了。我在中国已经工作六年,刚到中国时,听歌剧对中国人来说可能是一种时尚。如今六年过去了,剧院的观众越来越多,到现在为止,差不多还是同一批观众,此外还增加了不少年轻人。

人们最初去剧院听歌剧,可能认为它是一种时尚,就好像买意大利GUCCI的包、玛莎拉蒂的车、或者意大利时装那样,既然意大利人听歌剧,那也被视为时尚。但这些观众到剧院后,渐渐被歌剧中优美的音乐迷住了,他们渐渐喜欢上了歌剧本身。年轻人与歌剧的距离也越来越近了,每次演出和举办讲座的时候,都会看到很多年轻人。像今天这类讲座,假如在意大利举办的话,参与者应该大都是60岁以上的人了,因为他们没有其他事情可做,于是来听歌剧讲座。但在中国,很多青年人对歌剧非常感兴趣、非常好奇,他们很想知道歌剧的知识,这是非常好的现象。

《拉美莫尔的露琪亚》这部歌剧,中国观众当然会喜欢,不过或许有一个“屏障”,那就是它的音乐没有《茶花女》、《卡门》那些耳熟能详,但作为歌剧本身,它们的内涵是一样的。另外,《拉美莫尔的露琪亚》的结局也是大悲剧。通常中国人喜欢大团圆结局——这当然最好,但这部歌剧不是的。听歌剧的观众可能要习惯起来,因为很多伟大的作品都是悲剧,比如我们明年要上演的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也是悲剧。

看到这么多年轻人来剧院听歌剧,看到他们喜欢歌剧,真的挺令人欣慰。现在还有越来越多年轻人愿意去国外深造,去国外学习歌剧,其中不少人选择去意大利学习——这是对的,意大利是歌剧的故乡,但有些人选择去美国,那就不太正确了吧。还有一些人选择去德国学歌剧,这就不知道为什么了。然而,不管怎样,就算是去阿塞拜疆学歌剧,只要愿意去学,都是好现象。(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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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本次歌剧演出设计的服装。该图为导演兼舞美和服装设计的雅尼斯·科克斯(Yannis Kokkos)手绘的样图。

Q: 想知道,您作为国家大剧院的歌剧顾问,对于排演哪些剧目,有多少自主权?第二个问题是,电视上类似的歌剧艺术节目很少,对于歌剧的推广,国家大剧院有没有更好的办法,比如通过电视转播?

库:作为歌剧顾问,我的主要工作是提出建议。我会建议排演哪些剧目,然后交由国家大剧院院长来决定。到目前为止,我提出的建议95%都得到采纳。六年前刚开始在国家大剧院工作时,曾与院长两人就排演哪些剧目进行过探讨。当时列出了一个清单,即全球50部上演最多的歌剧。这六年时间里,所排演的歌剧基本上都以那份清单为准,同时也排了少量不属于那50部范围之内的,即名次稍稍靠后一些的——比如上演率在前60名左右的歌剧。我也考虑到,有些剧目是不适合在中国演的,那些不可能被接受的作品,就没有提出来,而我所提出过的,95%都得到了采纳,比如施特劳斯的《玫瑰骑士》,观众是非常喜欢的。

那份清单上列出的歌剧,其中有一些是大制作,比如曾上演的威尔第的大型作品;而《乡村骑士》这种小制作的真实主义作品,同样获得欢迎。到现在为止,也有一些很想排演的歌剧,暂时未实现,比如,巴洛克时期亨德尔的那些作品。可能是因为考虑到观众口味还需要继续培养,还需要多一些时间。

再回答第二个问题。其实,您的第一个问题和第二个问题是紧密相连的。首先,国家大剧院有一位很不错的领导,他非常热爱歌剧,也是一位很有智慧、很有修养的人。他为歌剧在中国的传播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。其次,大剧院的歌剧制作也采用了很多高科技,比如会用高清、4k技术来录制,这在推广上也有很大帮助。除此之外,我们还会把歌剧做成电影。像现在就在准备五、六月份中国各地剧院的歌剧电影放映会。这种类型的推广,起到很大作用。我们同时还和世界上许多大剧院合作,比如和纽约大都会歌剧院,还与圣彼得堡、巴黎等地的剧院联合演出。此外,手机上也可以收听我们的古典音乐频道,也可以下载很多作品。可以说,国家大剧院不仅推广歌剧,在古典音乐方面也做着同样努力。

当然,如果电视也可以作为媒介的话,会有很大益处,因为它的受众群非常大,或许可以增加成百上千万乐迷,但是到目前为止,电视台很少播放歌剧或古典音乐类的节目,这类比较少,大多为电视剧。严肃的古典音乐节目,确实非常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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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色列指挥大师丹尼尔·欧伦(Daniel Oren) 。他将临时顶替原定指挥捷杰耶夫,执棒此次演出。© Daniel Oren

Q: 您在中国工作了这么多年,在此期间,国家大剧院也制作了一批中国原创歌剧,但这些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种——譬如《白毛女》、《洪湖赤卫队》、《江姐》等类型的歌剧,不是我们曾经有过的那种模式的歌剧,而是一些“新”歌剧。这类歌剧,给您一个什么印象?中国的原创歌剧,就是国家大剧院制作上演的那些,包括《运河谣》、《长征》、《山村女教师》、《这里的黎明静悄悄》等等,这些歌剧在意大利专业人士眼里或者在意大利观众眼里,将会被如何看待?这类歌剧有没有可能走向世界?

库:首先要肯定的是,郭文景大师创作的歌剧(《骆驼祥子》)是非常优秀的,中国当代,他可能是最优秀的歌剧作曲家。中国的原创歌剧里,《骆驼祥子》前年就曾赴意大利巡演,在都灵、佛罗伦萨、帕尔马、热那亚等城市演出,获得了很大成功,西方观众还是比较喜欢的,而且当时选择这部歌剧巡演,也是对它比较有信心的,相信它能成功。而国家大剧院制作的其他歌剧,都是与中国历史文化相契合的。

就歌剧来说——不光是中国的歌剧,世界各国的歌剧——都有一个同样的状况,那就是经济方面的压力,也就是说,国家不可能百分之百的承担投入,剧院还需要一些票房来支撑。因此,像意大利剧院选择的剧目,很多都是最受大众欢迎的那种,比如威尔第、普契尼的作品,但即使是威尔第、普契尼的作品,也不可能全部上演,剧院只会挑那些最耳熟能详、最能被大家接受的,剩余的作品,也没有机会被听到。而当代作曲家的作品,譬如1970年以后创作的歌剧,基本上是不会被列入排演计划的。每一个新歌剧写出来之后,首演一次,当作一次事件发生,就再也不会演了。我曾经也(在意大利)尝试过当代钢琴师系列的作品,刚开始还有上千观众,到第一幕结束时就只剩一百人了,因为那种钢琴演奏风格是极简主义,大家没法听懂,没法欣赏。

至于中国自己编排的歌剧,有一些体现着军事特色、带着爱国主义情结,正因为这些比较耳熟能详,是人们喜闻乐见的,所以被搬上了舞台。当然在音乐质量上,有的好一些,有的欠缺一些,但我不是从这个角度来分析上演的原因。另外还有一些带着民族特色的歌剧,懂的人会看得比较多,但如果不那么熟悉的话,看得也会比较少。总之,世界上各国剧院演出的剧目,呈现出的面貌其实是非常相似的。icon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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